羽箑

酒痕每共伤时泪,湿透罗衣又一重。

【维亮】夜深谁共剪烛

(点蜡烛之后的一个脑洞)
相府外,桑竹遍值,柔条缱绻。风过树梢,敲打在窗户上,发出悦耳的沙沙声。初冬时节,雨丝断续,夜色已深。

姜维抱着几卷整整齐齐的文书,步履匆匆地踏上相府门前的青石台阶,发出清脆的鸣响。他轻轻推门进入,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。

诸葛亮正端肃地坐在狭窄的书案前埋首文卷。一盏油灯光芒跳跃,安静地待在桌角,另一盏光晕却是由一只蜡烛发出的。烛光安定平和,稳稳地浮动在乳白色的蜡块上,照亮着主人眼前的一片书简和文字,又在一壁书架上涂抹了温暖的橘色,在墙壁上描绘出那人清清淡淡的剪影。

蜡烛在这时还是少见的物质。姜维曾经见过蜡烛与银质的烛台。

那还是在担任天水郡参军时,他偶然得到一次随着天水太守朝觐天子的机会,在显贵云集的宴会上,在杯盘交错之间,瞥见席上有几盏烛灯,光芒明艳,渲染地清冷的银烛台都显得温柔可人起来。

这时在相府中看见,顿时心生熟悉之感。

“丞相。”

“伯约。”停了一下,诸葛亮说道,“劳烦你了,这本不是你的职责。”

“维见长史忙碌,便代他送来了。”

这时烛火忽然一跳,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。姜维转头看见桌上有一把剪刀,联想到自己从前在家乡时也曾点着灯读郑氏学,那时候如果发现油灯芯过长,便会用剪刀剪去一小截,火焰便会重新蹿腾变亮。

于是,他热心地抄起剪刀,瞄准那跳跃的烛火,轻轻一捏手指——焦黑的烛芯应时齐整断裂,可是——姜维不幸地发现,烛火竟然也随之熄灭了!灭地又快又彻底,无声无息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烛台上就只剩了一缕悠悠腾起的灰烟,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拙。

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,这可真是帮倒忙。幸亏由于蜡烛灭了,屋里瞬时暗了一半,诸葛亮并未注意到他的窘迫。

“伯约有所不知,这蜡烛是南中所贡,剪烛的方式与普通油灯不同。”诸葛亮忍笑,边说边取出一把小一些的银剪刀,准备示范给姜维看。他把文卷推到一边,腾出一块空地。

“应当……这般。”修长灵活的手攥住了剪刀,对准那粗粗的烛芯,小心翼翼地先剪去了一半,见烛火无恙,便再剪去另一半,最后用剪刀尖头,将烛芯扶正,烛火悠悠然然,重新振作,又明亮了起来。

“噼啪声说明燃烧时有杂质,大概是这屋里的小虫子。”诸葛亮说着,就自然地凑近烛台,在一洼清亮亮的蜡油中挑出一只小飞虫的尸体,抖落一边。

“烛芯太长,可以在点燃之前修剪到合适的长度,如果已经点了,那么就要一半一半地小心修剪,整个儿剪去正在燃烧的烛芯,焉能不灭?”

“或者拿簪子拨一下火焰,也有拨亮烛火的作用。”
这人一丝不苟的讲解,仿佛在沙盘上推演八阵,在六军前讲授兵法。

暖黄微光的映照下,姜维看见诸葛亮执着银剪刀的手莹白润泽,微显透明,那侧边脸孔被光线分割为明暗两块,微耸的鼻翼像是一座山峰,在平原草地上投下曼妙的影子,不禁心魂驰荡。

“点烛之类琐事,丞相都有心得,维实在佩服。”姜维真心实意地说。

“伯约过奖了。其实我事务繁杂,本不该关心这类小事。剪烛之人,当是红酥柔荑,婉妙女子,夜深无聊时所究。”

烛火红焰安然,勾勒出一片岁月静好,夜色深沉,姜维不禁伸手去拢住火苗,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融融暖意。

诸葛亮的手却是冷的,好像青白的简牍,光滑而微凉。“我来蜀地之后便是这样,不妨事的。”见姜维露出担忧的表情,他急忙解释道。

姜维却不管,他一时冲动,疾速伸手,握住那双带着凉意的双手,逐渐用力握紧,不顾那人一时惊诧地低呼,只要把自身源源不断的暖意传达给他。不愿松手,不愿分开,感受着温度在指尖流转,汇集。

“今后,如丞相不弃,维愿——此后供丞相取暖。”

后来,建兴十二年的秋天,从遥远的长安故地吹来的瑟瑟秋风,汲取了渭水的寒意,呼啸着掠过南岸五丈原的营寨,卷走满地的枯叶和生灵的性命——那时他徒然紧握,却温暖不了那双枯瘦的手和自己冰凉的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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